天堂 第二篇小说

我爱你

她说她热爱医院这个地方。                  

无论白天黑夜、刮风下雨、上班放假、春天夏天，只要一有中年女性因疾病而在病床上苦苦挣扎，她就会第一时间赶赴至那，细心治疗就好像那是她自己的命一样。手术、日常诊断、病房查询，她从不落下。即使是在业余之时，她还依旧致力于人类癌症的研究。我常劝她何必那么累呢？她总是一笑而过：“那是我的职责。”

对于医学事业的追求，她执着万分，也更加不会去亵渎任何一个生命。然而，关于我、关于爱情，她总是显得那么有几分逃避。她并不全然信任于我，甚至有时会质疑我对她的爱让我无法理解，但是为了孩子、为了生活我总是努力去摆平那些摩擦也因为她是我这辈子最爱的女人。

那天她让我帮她回家拿点资料，无意中在她的抽屉里看到了这几页字：

“怎么，你每晚都那么迟回家……”

  “这不是外面应酬多嘛。”

  “别拿这糊弄我。你看看，你有多久没关心老婆孩子了？”

  “我没骗你，真的。”

  “我不信，你肯定是外面有人了。”

  “怎么会……”男人试图拉拉女人的手，“真没有。”

   女人挣扎着扯开男人的手，“你今天必须把话说清楚，否则…… 我忍着很久了。”

  “就只是应酬那么简单，其他什么都没有，你要我怎么解释清楚啊？”男人显得很不耐烦。

  “你肯定有，不用瞒我，明说。”很显然，这女人不相信。

   男人脾气也不好，“跟你讲了没有就没有，你还问！”

  “别当我不知道！”女人毫不示弱。

“你简直不可理喻！”

男人气急败坏，“砰”，撒手走出家门，甩的门都重重的。

   这男人脾气是不好，这样的对话也不是第一次了，隔三差五地上映。每次女人整夜整夜伤心地流泪到天亮。她爱的这个男人，怎么让她觉得像颗洋葱，她努力地去了解他，剥开层层面纱，湿了多少次脸颊，到最后却发现是没心的，她真的真的不敢这么想。

  女人崩溃了，一下子窝在沙发上。

眼泪止不住流下来，连茶几上那一盘好久未动的苹果和水果刀也随着她的视线一同被泪水模糊了身影。

她一夜没睡。

  他一夜没回。

  清晨的空气甚至让人觉得窒息。怀疑、悔恨像流动的鲜血一样溢满了女人的整个身体。

  “妈妈，你怎么哭了，爸爸去哪了？”稚嫩的天忆，多少稚嫩的声音。

  “哦…… 爸爸去很远的地方出差了。”也许他真的不会回来，女人不敢这么想。

  天忆很懂事，“所以妈妈你才哭，是吗？”

  “是啊。”善意的谎言说的她好心疼。

  孩子毕竟是无辜的。她叫柴天忆，那年她12岁。

  眼看着天忆日渐懂事，女人怎忍心让邻居口中的流言蜚语影响天忆那幼小的心灵。宁愿背着谎言欺骗孩子一生，也不愿她在父亲暴走的阴霾中自觉卑微。女人开始搬家，离开这个伤心的地方。并不是她不愿等待男人的归来，只是对于孩子她更充满了希望，对男人爱的太偏执只会让她更加压抑。她发誓：只要天忆过得幸福。

  家里的积蓄本来就不多，而女人原本也只是个全职太太。她没有什么其他擅长的，迫不得已之下开起了早餐店，起早忙碌到中午，下午又去附近的工厂上班。日子过得虽然辛苦，但女人依旧不忘记如何去相信幸福。每每天忆以优秀的成绩告知与她时，她的脸上总是充满了笑容。孩子的优秀、懂事、积极的生活态度给了她坚贞的勇气，尽管辛苦，却值得。

  然而……

  “妈妈，爸爸什么时候回来呀？”

  “快的吧。”每每触及这个问题，每每女人多想告诉她实情，可是每每女人多害怕她伤心。

  “你每次都这么说。”天忆眼中总带有些埋怨，看着别人牵着爸爸的手，自己却…… 怎能不感到些难过。

  天忆总是冲着女人喊：“爸爸是不是永远都不会……”

  女人总是连忙打住天忆的话：“爸爸只是去很远的地方出差了……”然后，她哽咽了，转过身去，眼泪湿润了眼眶，她不想让天忆看到自己伤心难过的样子。

  “快去做作业吧。”

  女人总是扯开话题，她只靠着这硬撑那善意的谎言。

  只是那男人再也没回来过。

一直以来，女人都拼命地赚钱供天忆上初中、读高中、念大学，于是堆积了一身的毛病，反反复复总治不好。天忆是个孝顺的孩子，从高中起，她便立志当一名医生好将来替母亲治病。后来，天忆成功了，可母亲的病却因为拖得太久而无法治愈了。

天忆很优秀，优秀到以她的条件、魅力足以肯让一个上流男人愿意来做上门女婿纵使她没有兄弟姐妹。可是天忆呢？只有单亲母亲的她，从小生活在没有父爱的世界里，她看到的是母亲的孤独与无奈，她想到的是父亲的冷漠和无情。那么，她又如何将自己全然置身于爱情和婚姻中呢？当随时光的脚步，不快不慢，渐行渐远，她从一个女孩走向一个女人的成熟，她渴望得到异性的爱又不敢全身心去接受，即使她接受了，可又深深地害怕爱有一天会悄悄溜走。一个女人如果不相信爱情，是件多么糟糕的事！

  ……

  那一年，天忆结婚，却不敢死心塌地得相信这个说要给她一辈子幸福的男人。

  有回天忆偶然读到报纸上一个消息。一对夫妻驾驶货车在山间发生车祸，货车翻出悬崖好几米，悬空在那里。老公被强大的外力甩出驾驶室，落到安全的地方，老婆却被压在驾驶座下，动弹不得。货车随时都会坠落悬崖，老婆的恐惧可想而知。这时，男人做出一个选择，他重新爬进摇摇欲坠的驾驶室解救老婆。等到消防员赶到时，才发现货车的邮箱已经破裂，再迟几分钟，将车毁人亡。

  这则消息看得天忆触目惊心又感慨万千，那个瞬间天忆忍不住追问身边的丈夫：“如果是你，怕是早就丢下我跑了吧？”

  天忆的丈夫拍拍胸脯说着无论怎样都不会放弃她的。然而天忆脸上并没有露出满意的笑容，她只是独自沉默了。

  【漂亮的话谁都会说，但漂亮的事却不是人人都能做到。最关键的时候，每个人的选择都出于本能的直觉。这份本能的直觉，无关爱情，只关人性，这才是爱情真正的底牌。】

那一天，女人放下了心，女儿的幸福就是她最大的心愿。她哭红了双眼，抱着天忆，她再也忍不住了：“你爸爸不会回来了。”

  “为什么、为什么？”

那些年，错过的婚姻。女人告诉了天忆那一段往事。往事、没有特别修饰的词藻，只说这

是一段往事---关于父亲的暴走，关于这简简单单的5个字。虽说让爱成为永恒的只有离别，让时间停止的只有回忆；可是偏偏爱未离去，偏偏女人感觉得到些什么，偏偏她又说他不会回来。

  多年前，父亲一气之下的暴走让天忆一直耿耿于怀，对父亲的思念却变成了一丝丝恨意。“孩子，别恨你父亲。”日渐消瘦的母亲从此眼里常含泪水。

 天忆总记得些什么：时光荏苒，不知从何时起，每当清晨她出门时总会在家门口遇见一个被咬了一口的苹果，可是傍晚回来的时候苹果却早已不知去处。听邻居说大概有人会在日出时放一个苹果于此。那时她也没在意什么，此时想起，才倍感好奇。

天忆与丈夫的婚姻和事业才刚刚走上正轨，该是全家人都喜悦满庞的时刻，母亲却倒下了，因为那该死的癌症。那天天忆收到一封来信。

信上说道：“缺口的苹果很甜，那便是我用你们知道的不知道的方式一直关注着你们。”听人说，来信的是个小老头，至于其他什么便也一概不知了。也许，她该知道些什么。苹果依旧不间断的送，她尝过了，是甜的，而且很甜。天忆的丈夫帮着她一路追踪，终于有了小老头的消息----那是个住在郊外的小老头，常年一个人生活，精神生活挺糟粕，只是多年来一直守护着那片苹果林。可是当他们追寻到那片苹果林时，小老头却不见了，从此以后再也没

有人来送甜甜的红苹果了。

 母亲卧在病床上，十分虚弱，她知道自己时日不多了。

 这眼神无力的有些呆滞，这声音也好憔悴：“天忆啊，我们家后院的柳树旁有几坛苹果酒。”

“原来，那些苹果被您酿成了酒。”

“嗯。”母亲点点头，仿佛隐藏了些什么。

“那又是为什么？”

“时间会让苹果变烂，却让酒越陈越香。

  ……

尽管回忆让时间停留在了那一刻，但是爱从未曾离去。”

难道说苹果是…… 天忆心头一震，真的是这样吗。

 “当年，我和你父亲相爱的时候，我们俩都很喜欢吃苹果。每次都是他削的皮，每次削完皮给我的时候，总是被他咬了一口的。问他为什么，他总说逗逗我。直到后来，我偷偷尝了他的苹果，才知道他的苹果总是没有我的甜。”母亲哽咽了，湿了眼眶。

 “苹果成了我们爱情的见证，而你，就是我们爱情的结晶。后来，工作忙了，应酬多了，回家晚了，感情越来越淡了，他再也不会为我削苹果了。”此刻，母亲眼里充满了泪水。

 “他离开的那一天，走得那样匆忙……”母亲嚎啕大哭，抱着天忆紧紧地，虚弱的母亲哪来这般力气，让天忆都不敢挣扎。“妈，您别说了，我都明白。”有些事情不必拆穿就不言而喻了，天忆有种强烈的感觉，她将要失去好多东西。

  没几天，母亲走了。

  火化的时候，天忆依偎在丈夫的怀里嚎啕大哭。却有人在那时交给她一只骨灰盒与一封信---一封来自天堂的信。

 “天忆：

     请允许爸爸最后叫你一次。

     往事再提，因故伤心，爸爸不想你哭。

     爸爸没有勇气回到你们的身边，更没有脸面奢求你们的原谅。

     所以，孩子，不管过去好与不好、坏与不坏请都埋藏在心里，坚强的活下去。

     还有，要相信自己的婚姻，努力的去把握，别重蹈我和你妈的覆辙，既错过了婚姻又埋没了本该拥有的幸福。

别再担心你妈啦，天堂一路有我，爸爸早先知道会有这一程，于是比你妈早一步走了，我会在天国的路上等她的。不管有没有来生，爸爸都要与妈妈再续前生未完的夫妻情缘。如果你原谅爸爸了，请将我和你妈埋葬在一起。

     我爱你们，不管我生前与死后。

一路有我，爱不单行，才不寂寞。活着的人当拒绝悲观，死去的人才能入土为安。

                                                            ----种苹果的糟老头”

那是天忆的爸爸，她拼命挣扎着抱紧骨灰盒，跪倒在地：“爸……”；抬头便遇见母亲火化

时的蓝烟徐徐升起。

  从此，每每天忆去看父母，都会去苹果林摘几颗苹果放在他们坟前，再祭一束柳枝，倒上一抔苹果酒，烧掉一封寄往天国的信。

【我祈愿那缠绵的春雨能记忆我悠长的思念并代替我青涩的泪水随那温厚的春风与你一起融合在那湿润的泥土里，然后滋养着你且陪伴着你等待下一个生命的轮回，那样的你便在我的记忆里弥足珍贵。那一年春分，离别让爱成了永恒，回忆让时间停留在了那一年春分。】

  她的亲笔手记，仿佛一切在顷刻间化作明了，虽然曾经有些爱太过偏执，甚至我无法理解。但情到深处我已明白这不是只因为职责；她也不是专门有意质疑于我。如果那年的问题可以重新回答，我断不会如当年一样海誓山盟地拍着胸脯硬撑。我一定老老实实地回答：“这种事情只有到了关键时刻，才知道自己的真正选择。”这才是让她满意的答案吧。

“迷雾散尽 一切终于变清晰

爱与痛都成回忆

遗忘过去 繁花灿烂在天际

等待已有了结局

我会提起勇气 好好地呵护你

不让你受委屈 苦也愿意

那些痛的记忆 落在春的泥土里

滋养了大地 开出下一个花季

风中你的泪滴 滴滴落在回忆里

让我们取名叫做珍惜”

那些爱的记忆终究没有必要去拆穿，也不要在断断续续的记忆里瞻前顾后最后不得不在仓皇中乱了最初的脚步。

苹果林、苹果酒牵动着她思念长长的线；那些寄往天国的信他们一定收到了吧！

当我拿着资料向医院奔去，天空格外明朗，心情分外平静。在这个春暖花开的日子里，今时春分晕染当年春分的点点回忆，和泪水一同埋进春泥里。

“忆，你要的资料。”

“嗯，谢谢你！”她朝我笑了笑，两眼就像是初七八的月亮，弯弯的，带着笑意。（完）

第二篇小说《天堂我爱你》

           （完整版）

I amJYD 。